兹有燕园，负燕山之坚，赤心如铁。陈昆玉之柔，畅怀惟纳。汇海淀之清泉，以悬博雅，聚九州之神气，而成巨藏。在春者，被新风而着绿，破冻土而启萌。孟春寒峭，连翘已缀，暮春阳和，岸柳方裁。未名冰消，乃跃潜鱼。燕南日上，始照云英。及夏也，袭热风而蝉噪，观疾雨乎蛙鸣。芍园吐蕊，以俟荷举。静园藤蔓，尽染紫绯。星夜温如古玉，三两弹铗，长昼灼胜雷火，一扫风尘。至秋何？借霜风而斗彩，传凉讯而果实。华表心高，亭亭于银杏之外，临湖轩小，隐隐乎金叶之间。黑杉肃立，卫峙两阁，红松叶老，伏枥湖亭。雁叫于霞晚，有感物衰，露结于阶晨，而遇时移。终冬矣，接刀风而树剪，数九寒而冰封。雪飘在盼，以妆一湖，白眉不吝，遍描雕梁。花神穆而石舫凝，塔影萧而冰湖渲。游朗润惟叹莲枯，吁蔚秀谁怜花泥。四时有序，千古不易。幸居四载，得沐薰风。

      兹有故园，忆之如梦，离之如昨。吾本江南浪荡子，少而无所恋。一塔湖图，一睹成慕，西门高匾，得幸终临。昔在世纪之交，乘夙夜之铁马，穿奔流之江河，怀冒昧之心狂，闯如渊之深府。及见高朋满座，技羞于人，书山字海，求渡舟沉。虽泯然而不甘，亦自欺而适焉。喜则留连于教舍，叱诧乎讲堂，怒则狂走于一体，叫嚣乎春秋。哀则自舐于仄室，彷徨乎东门。乐则呼朋以鸡翅，灌水乎未名。四载昏昏，未遂一奋，终临一别，卒成离骚。图书之万卷，盍翻一册？名师播百讲，何再一听？秀才曾接踵，难济一堂！白衣仍飘飘，可执一袂？嗟乎！虽弃江湖之远，终有一缕之牵；其育百万之生，皆怀一园之梦。每值五四之期，最莫人物两伤，毕竟故园日新，惟之老年中年，不论天南地北，皆北大之青年，中国之脊骨也。众梦同醒乎？醒乎百年之间也。

       兹有北大，议立于前清之末，高蹈乎民国之间。幸有元培之并包，乃贯中西，得兼陈李之激昂，以革陈腐，须赖胡适之风流，方逞自由，更并众学之渊茂，遂发众智。当是时，为师则心关今古，眼放寰宇，虽执说各别，无非乞中国之言成一族之识，中国之文明成一新之文明也。学生则濯濯明眸，沉而有思，进而有勇，虽身出各异，无非示中国之青年亦世界之青年，中国之未来亦光明之未来也。执启蒙之夙愿，燃时代之热血，终发一运。欲图存之迫切，引青年之自豪，遂有五四。此吾北大之为北大，青年之为青年也。无此间，燕园之草木何秀，你我之青春何与。其醒乎，醒乎百年之后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