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庆丰元年，武学衰微。

天朝泱泱数千年历史，也曾有过武学昌盛的年代。被认为在武学界开辟鸿蒙的四大武经皆

出自天朝。然而前朝历代皇帝都重文抑武，许多精妙武功无人承习，尽皆失传。四大武经

流到西域，竟被发扬光大，武经秘奥被一一勘破，编成图册，军中人人习之，于百余年前

举兵来犯，天朝竟不能挡。经此浩劫，本该吃一堑长一智，但是本朝太祖以为民以武犯禁

，下令全国范围内焚烧武学书籍，统一修习以强身健体为主的太祖长拳。后来太宗见国无

强兵，于是解除武禁，令天朝各地的武馆、武校、寺庙、道观重新招收弟子传习武功。

又过了数十年，天朝的武学终于渐渐有了起色。但前几年，某位钱姓武师在弥留之际，给

皇帝写了封奏章，痛陈朝廷每年拨大批款项给各大武校，天朝的少年们每日闻鸡起舞，勤

奋练习，但每年西域评出的“天下武功五绝”中，无一天朝武师在列。就算有中原迁徙过

去的，也早融入西域。钱武师在奏章最后发问：这些都是因为什么？这一问，问出了中原

武林的大动作。天朝派出一批少年俊杰远赴西域，在王子屯、博士屯等地的武馆中拜师学

艺。但是每年赴西域者众，回天朝者少。于是天朝颁布“百人斩令”，凡在西域武林中闯

出了些名堂，斩杀百人以上者，回天朝各武馆效力，各武馆应给予优待。后来中书省又颁

布“千人斩令”，凡斩杀千人以上者，归国效力，由中书省拨款，给予极高地位和优待。

但在西域斩杀千人以上的，基本上不是岛主，就是掌门，而且年事已高，回归天朝颐养天

年的多，锐意进取的少。于是中书省再颁“小千人令”，被认定有斩杀千人的武功和潜力

的，就算还没有杀那么多人，归国也有优待。于是一时间大批名门少侠、武林新秀来到天

朝谋职，虽也有徇私舞弊、钻营机巧者，比如前几年有人冒充和自己同名同姓的著名武林

高手来天朝坑蒙拐骗，但大多数还是有几把刷子。到了庆丰元年，中原武林，终于隐隐有

复兴之象。

（二）

已是黄昏。华严子坐在马车上，望着路边惊起的乌鸦，心绪纷乱。马车不疾不徐，从帝都

郊区的平昌县往帝都城内的讲武堂驶去。

这是一辆中型马车，漆成淡黄色，每日辰时从讲武堂运一批剑士到平昌县的分馆，申时又

从平昌县把他们接回帝都。讲武堂下分天、地、玄、黄四院，马车上大多是黄字院的弟子

，去昌平研制新的暗器。因为暗器剧毒，不便在帝都研制，于是放在了早已废弃不用的平

昌县的某分馆内。原本讲武堂将玄字院第一年的新弟子放在平昌县分馆，因为玄字院的子

弟以修心为主，所习武功也很文雅，所以第一年的弟子放到环境清幽的平昌县，是为了让

他们静下心来，不受帝都花花世界的诱惑。但是某一年出了状况，一位晚归的女弟子在平

昌馆门前遇伏身亡。六扇门和讲武堂派出大批好手追查凶手，但至今仍是武林中一宗悬案

。此后，讲武堂把所有弟子都迁回帝都，平昌县分馆也冷清下来，仅做特殊用途。

华严子是地字院的，偶尔随师父到平昌县公干。马车内黄字院的弟子们一边用酒壶灌着酒

，一边谈论讲武堂隔壁论剑阁的一位新来的女弟子。讲武堂和论剑阁是帝都两大最有名的

传武之地。讲武堂以修内功和武学理论为主，追求武道。而隔壁的论剑阁则追求实际的技

击技巧。两家常有械斗，互有胜负。械斗之余，则私下评论对方的香艳传闻。这次论剑阁

新来的师妹是少数族裔，做的一手好奶茶，在武林中颇有名气，人又长得比较清秀，于是

男弟子们私下都叫她奶茶西施。黄字院的男弟子多，已经在这辆马车上连续讨论了好几天

隔壁的这个师妹了。

若是平日，华严子定会与这帮人一同喝酒吹牛。但今日的夕阳西下、老树昏鸦触动了华严

子的心事。华严子再过半年就要被授予白银甲出师了，现在还没有考虑好出路。往年这个

时候，师兄们早已经决定好是去西域的武馆，还是国内的镖局混饭吃了。但今年武林中风

平浪静，中原的镖局都不招新人，西域的又对中原去拜师的年轻人起了戒心，开始限制中

原武林人士前去“偷学武功”。所以除了某几个少年成名的高手，华严子和大多数同门都

还没谋到出路。就算那几个少年成名的新晋白银甲士或黄金圣衣，也都只是去了一些名不

见经传的小镖局。一般十七八的少侠们在讲武堂呆个四五年，会被授青铜胄。有了青铜胄

，可以选择再呆个三年五载，授白银甲或黄金圣衣。

等披上白银甲，都是二十好几的人了，该为将来考虑了。天字院更是传言，二十四岁前不

穿上黄金圣衣，这辈子在武林中扬名立万的可能性就很渺茫了。

华严子还在望着车外斜阳发呆，回忆起年少时刚入讲武堂的情形，那天讲武堂堂主凤舞先

生把新入讲武堂的弟子召集起来聆训，讲了好几个时辰讲武堂的规矩，一直到天上亮起了

星星，最后大家唱着“西门吹雪，一时英杰”，跑到西门烤肉饮酒，狂歌竞夜，意气风发

，何其快哉。可惜白云苍狗，时光荏苒，眨眼就到了离开的时刻。几年内物是人非，连堂

主都已不再是凤舞先生。原来天字院长老成为了新的堂主，他威望很高，在武林中常常施

恩给别人，所以大家都叫他恩哥。

华严子就这么回忆着，突然一只灰鸽落到他腿上，他摘下鸽子腿上绑着的信，打开扫了一

眼末尾署名，对坐在他对面闭目养神的师父说：“是宗师捎来的信。”

师父没有睁眼，说：“马车再驶一会就到讲武堂了，什么事这么急，非要现在就飞鸽传书

过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