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读随摘:《春秋左传》里的智慧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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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年春,楚公子围聘于郑,且娶于公孙段氏,伍举为介。将入馆,郑人恶之,使行人子羽与之言,乃馆于外。既聘,将以众逆。子产患之,使子羽辞,曰:“以敝邑褊小,不足以容从者,请墠听命!”令尹命大宰伯州犁对曰:“君辱贶寡大夫围,谓围:‘将使丰氏抚有而室。围布几筵,告于庄、共之庙而来。若野赐之,是委君贶于草莽也!是寡大夫不得列于诸卿也!不宁唯是,又使围蒙其先君,将不得为寡君老,其蔑以复矣。唯大夫图之!’”子羽曰:“小国无罪,恃实其罪。将恃大国之安靖己,而无乃包藏祸心以图之。小国失恃而惩诸侯,使莫不憾者,距违君命,而有所壅塞不行是惧!不然,敝邑,馆人之属也,其敢爱丰氏之祧?”伍举知其有备也,请垂橐而入。许之。
译文:
鲁昭公元年春季,楚国的公子围(即后来的楚灵王)到郑国聘问,并且要迎娶公孙段家的女儿。伍举作为副使随行。他们将要进入国都的客馆时,郑国人对他们心存戒备,便派行人子羽出面交涉,于是楚国使团被安排住在城外。
聘问的仪式结束后,公子围准备带领大批随从进城迎亲。郑国执政的子产对此感到忧虑,便派子羽去婉拒,说:“因为我国都城狭小,容纳不下您众多的随从,就请在城外的空地(墠)上举行仪式,听从您的命令。”
楚国令尹公子围便命令太宰伯州犁回应道:“贵国国君屈尊赐婚给下臣围,对围说:‘要把丰氏的女儿许配给你,让你成家立室。’为此,围已铺设几筵,向楚国先君庄王、共王的宗庙禀告后才来郑国。如今若在郊野接受婚礼,那就等于把国君的恩赐抛弃在荒草野地!这等于是下臣围不能正式成为贵国的宾客,列于卿大夫之位!不仅如此,这还会使我蒙羞,有辱先君,回国后将无法继续担任国君的大臣,声誉扫地,再也无法面对国人了。请贵国大夫慎重考虑!”
子羽回答说:“小国本身并无罪过,但依仗大国而不加防备,这才是真正的罪过。我们本想依靠大国来安定自身,但恐怕大国反而包藏祸心,图谋我们。如果小国失去依靠,又让其他诸侯以此为戒,无不心怀怨恨,抗拒违背大国的命令,导致政令不通,这正是我们所担忧的!否则的话,郑国作为东道主,怎敢吝惜一个丰氏的宗庙(祧)而不让你们进城举行仪式呢?”
伍举察觉到郑国已有充分防备,便主动请求将箭袋口朝下(表示无武器)进入国都。郑国这才同意了。
解析:
事件背景:
楚国是当时南方的强国,公子围(后为楚灵王)野心勃勃,以聘问为名,实则可能借机展示武力,试探或威慑郑国。
郑国地处中原要冲,夹在晋、楚两大国之间,生存艰难,故对楚国的举动极为敏感。
外交博弈:
郑国的警惕:郑人“恶之”,子产“患之”,表明郑国对楚国大规模军事化迎亲队伍的不信任,担心其借机入侵。
子产的策略:他并未直接拒绝,而是以“敝邑褊小”为由,委婉地要求在城外行礼,既维护了外交礼仪,又保障了国家安全。
楚国的强硬:伯州犁的回应充满威胁,将城外行礼上升到“辱君命”、“蒙先君”、“不得为寡君老”的高度,试图以礼制和道义施压。
子羽的反击:子羽的“小国无罪,恃实其罪”是春秋外交的经典名言。他一针见血地指出,小国最大的危险不是得罪大国,而是盲目信任大国。他暗示楚国“包藏祸心”,并警告若因此导致诸侯离心,楚国将得不偿失。这番话逻辑严密,气势不弱于楚国。
伍举的明智:
伍举是楚国贤臣,他敏锐地察觉到郑国已有严密防备(“知其有备”),强行进城可能引发冲突。
他主动提出“垂橐而入”(放下箭袋,表示无武装),这是一种妥协姿态,既保全了楚国的面子,又避免了军事冲突,体现了他的政治智慧。
结局:
郑国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同意了楚国使团入城。这场外交危机在双方的博弈中得以和平化解。
总结:
这段文字生动地展现了春秋时期复杂的国际关系和高超的外交艺术。子产以柔克刚,以理服人,成功维护了国家利益;伍举审时度势,避免了无谓的冲突。它揭示了弱国在强权政治下的生存之道,以及“礼”在外交中既是工具也是武器的双重性。
签名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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