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读随摘:《春秋左传》里的智慧20
[复制链接] 分享:摘录(昭公二十年):
齐侯至自田,晏子侍于遄台,子犹驰而造焉。公曰:“唯据与我和夫!”晏子对曰:“据亦同也,焉得为和?”公曰:“和与同异乎?”对曰:“异。和如羹焉,水火醯醢盐梅以烹鱼肉,燀之以薪。宰夫和之,齐之以味,济其不及,以泄其过。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君臣亦然。君所谓可而有否焉,臣献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谓否而有可焉,臣献其可以去其否。是以政平而不干,民无争心。故《诗》曰:‘亦有和羹,既戒既平。鬷嘏无言,时靡有争。’先王之济五味,和五声也,以平其心,成其政也。声亦如味,一气,二体,三类,四物,五声,六律,七音,八风,九歌,以相成也。清浊,小大,短长,疾徐,哀乐,刚柔,迟速,高下,出入,周疏,以相济也。君子听之,以平其心。心平,德和。故《诗》曰:‘德音不瑕。’今据不然。君所谓可,据亦曰可;君所谓否,据亦曰否。若以水济水,谁能食之?若琴瑟之专一,谁能听之?同之不可也如是。”
原文释义:
齐景公从打猎的地方回来,晏子在遄台侍候着。大臣梁丘据(字子犹)也驾着车飞驰而来。
齐景公说:“只有梁丘据是跟我‘和’的人啊!”
晏子回答说:“梁丘据只不过是‘同’罢了,哪里算得上‘和’呢?”
齐景公问:“‘和’与‘同’有区别吗?”
晏子回答说:“有区别。‘和’好比是做肉羹,用水、火、醋、酱、盐、梅来烹煮鱼和肉,用柴薪烧煮。厨师加以调和,使味道适中,味道淡了就增加调料,味道太重了就加水冲淡。君子吃了这样的羹,内心就平和了。君臣关系也是这样。国君认为可以的,其中也可能有不可行的地方,臣下就应该指出其不可行之处,从而使可行的部分更加完善;国君认为不可以的,其中也可能有可取的地方,臣下就应该指出其可取之处,从而去掉其中不可行的部分。因此政事平和而不相互冲突,百姓没有争夺之心。所以《诗经》说:‘也有调和的好羹,已经告诫厨师要做得平稳。神明领受祭品,此时没有争执。’先王之所以调和五味、谐和五声,正是为了使内心平和,从而成就政事。声音也如同味道一样,由气、体、类、物、声、律、音、风、歌等要素相配合而成。清浊、大小、长短、快慢、哀乐、刚柔、迟速、高下、出入、疏密等各种声音相互补充、协调。君子听了这样的音乐,内心就平和了。内心平和,德行就和谐。所以《诗经》说:‘德行完美无瑕。’现在梁丘据却不是这样。国君您说可以,他也说可以;国君您说不可以,他也说不可以。这就好比用水去调剂水,谁还能吃呢?又好比琴瑟老是一个声音,谁还能听呢?‘同’的不可取,就是这样。”
核心思想解析:
“和”与“同”的本质区别:
“和” (Harmony): 是差异性的统一。它承认并包容不同的意见、元素(如五味、五声),通过相互补充、调节(“济其不及,以泄其过”),达到一种动态平衡、恰到好处的状态。这种状态能产生新的、更优的结果(美味的羹、动听的音乐、平和的政事)。
“同” (Sameness/Conformity): 是无差别的重复。它抹杀差异,只求一致,表现为一味附和、随声附和。如同“以水济水”或“琴瑟之专一”,单调乏味,毫无生机,无法满足需求。
理想的政治模式——“和而不同”:
晏子认为,理想的君臣关系应像“和羹”或“和乐”。君主提出决策(“可”或“否”),但可能有疏漏或偏颇。忠臣的责任不是盲目赞同,而是基于道义和国家利益,指出其中的不足(“献其否”)或肯定其中的合理部分(“献其可”),通过这种建设性的批评与补充,使决策趋于完善,最终实现“政平而不干,民无争心”的和谐社会。
对“佞臣”的批判:
梁丘据的行为正是“同”的典型——“君所谓可,据亦曰可;君所谓否,据亦曰否”。这是一种典型的谄媚、迎合,放弃了自己的独立思考和道德责任。这样的臣子对国家有害无益,只会助长君主的错误,导致决策失误。
“和”的终极目的:
“和”不仅是手段,更是目的。无论是调和五味、谐和五声,还是君臣相“和”,最终都是为了“平其心”——使君主内心平和、公正,进而“成其政”——成就清明的政治。内心的平和与德行的和谐(“心平,德和”)是良好治理的基础。
历史与现实意义:
中国古代政治智慧的典范: 这段话集中体现了儒家“以道事君”的思想,强调臣子的谏诤义务和君主纳谏的胸怀。它为后世开明政治提供了理论模型。
对现代组织管理的启示: 在团队决策中,“和而不同”鼓励多元意见的碰撞与融合,避免“一言堂”和群体思维(Groupthink),有助于做出更全面、更科学的决策。
个人修养的借鉴: 它提醒人们,在人际交往中,真正的和谐不是无原则的附和,而是在尊重差异的基础上寻求共识与互补。
晏子以日常饮食(羹)和艺术(乐)作喻,将深奥的政治哲理讲得生动易懂,展现了其卓越的辩才和深刻的政治洞察力。这段“和同之辨”至今仍闪耀着智慧的光芒。
签名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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